希尔诺不敢去想。
握在门把上的那只手, 仿佛冻在了上面,没有知觉,僵尸一般与门融为一体。
另一只手紧攥, 发抖。
希尔诺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抖。
世界也在抖。
天旋地转, 晕得他窒息, 喘不过气。
他明明从来不会对老师说谎的。
他从前没有对老师说过一次谎。
老师说什么,他会去做。
老师的话,他会用心听。
他真的……没有向老师撒过谎……
这是第一次, 唯一一次, 并当场败露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, 我不是……有意要欺、欺骗……”
希尔诺结结巴巴, 嗓子发堵,就连声音都变得不像是自己。
他一次又一次停下来,深深呼吸,胸口剧烈地起伏,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不能,不能掉眼泪。
会被讨厌的。
他不是……
尤珈垂下眼眸,静静看着自己的学生颤抖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准确说来,眼眶大抵已经浸出泪珠。
对方将头埋得太低,他看不见。
不过耳中传入的,那掩饰不住的哭腔和气音,倒是明显。
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爱哭。
不仅爱哭,而且不乐意让人看见。
——越是这样,越是想细细欣赏对方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。
梅纳德说得没错,自己确实性子恶劣。
尤珈移开视线。
“给。”
泪眼模糊中,希尔诺看到眼前递来一块手帕。
老师知道他在哭。
这一认知,让希尔诺觉得更加难堪。
“谢谢老师。”他有些哽咽,痛恨自己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情绪失控。
鼓起勇气抬起脸,他以为会看见老师失望的眼神,或是嫌弃的眼神。
但出乎所有意料,尤珈老师并没有看向自己。
只侧着身子,一只手插在兜里,另一只手递着手帕。
看着窗外的漆黑夜景。
室内温度很足,尤珈老师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,袖口扎到小臂中央,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。
灯光下苍白得晃眼。
希尔诺吸了吸鼻子,双手接过。
他在心里再次说了句谢谢。
狼狈地擦着眼角的泪水,希尔诺看见尤珈老师已经穿起外衣。
也对,这么晚了,老师本该早就下班的。
如果不是为了照看自己……
“待会儿和我去个地方。”老师说。
希尔诺诧异地睁大眼睛。
没有问去哪里,也没有问为什么。
他乖乖地跟在老师身后。
出门时,忽然想起什么,低声说:“抱歉,等一下,老师。”
转过身,登登登小跑回去。
再度踏出门,手上抱着一沓纸。
“您让我送回给同学们的作业,我差点忘了。”希尔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夜晚走廊的灯光不算多亮,昏暗中衬得这抹笑更加干净。
很难想象这样笑着的人,方才还在可怜地抽泣。
尤珈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,终于还是没有说话。
……
与尤珈老师一起站在狭小的升降法阵上,希尔诺感觉周围空气太过稀薄。
本该几秒钟迅速落地的法阵,这会儿像是出了什么故障,攀爬得吞吞慢慢,时间几乎停滞。
终于,出了法阵,周围瞬间开阔。
希尔诺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走出办公楼,他默默落在尤珈老师一个身位之后,随着对方的步调走着。
今晚的风不算太凉。
希尔诺感到自己逐渐冷静下来。
他开始设想待会老师问起缘由时,自己该如何作答。
——喜欢您。
这种话当然不能说。
——对不起,我的虚荣心太重了。
这话会让他在老师心中的形象迅速下跌。
但是,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偶尔望着老师的背影,希尔诺只觉得心愈发沉重。
尤珈走在前面,没有强行要求自己的学生并排而行。
路过一扇落地窗时,瞥见他的学生像是个小尾巴,亦步亦趋缀在自己身后。
脑袋一点一点垂着,完全不看路,只跟着自己左转右转,完全信任。
尤珈无声低笑了一下。
这条路很长。
等见到老师停下脚步,希尔诺才从胡思乱想中抬起头,打量起周围的环境。
他们似乎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花圃,四面八方皆是花海。
唯有中央一条砖块铺成的小路,通向前方一座小木屋。